春野

[越苏]天墉何再雪

- 一发完,中元祭。(好像又迟了……我的拖延症不能好了orz)


01 风晴雪

临行之前,风晴雪和方兰生去了一趟天墉城。

爬了许久的山,才见到写着“天墉城”三字的石碑。从那里再往上仍有几万级石阶。刚入秋天,有些许落叶斑斑驳驳地洒在青石上。

两人一路上都无甚心思说话,只听见风声与落叶被踩过的簌簌。快要到顶的时候,兰生忽然开口道:“当初在琴川,木头脸刚来我们家的时候,他说他下山之前做得最多的就是扫台阶,我二姐就叫他扫地。原来天墉城的台阶有这么多级,他一个人要扫多久才扫得完啊。”

又摇一摇头,有些忿忿:“他师兄弟们真是够欺负他的。难怪他不愿意在天墉城呆着,就算大哥下山那么多次找他回去他都不肯。”

晴雪以为他在调笑,抬起手本想锤他一下,却连教训他的心思都没有了,又把手放下。转头一看,兰生却垂着眼,盯着前方的石阶,抿着嘴唇。

他眼眶有些泛红:“也许,在琴川,屠苏若是跟大哥回去了,或者他若是干脆从来没下过山……”

高处便传来一声长叹:“是啊,我何尝不是这样想。”

陵越走下石阶,停在二人身旁,道:“晴雪,兰生,多日不见。”

“陵越师兄……”晴雪悄悄握紧了挂在腰间锦袋里的玉衡,不知道该怎么开口,踌躇许久,终于道,“其实,苏苏他在这里。”

她咬着嘴唇,将锦袋解下,取出里面的玉衡,然后将来龙去脉细细讲了一遍。兰生又在一旁添油加醋不少。

陵越的目光一直落在玉衡上,听完二人的话,他才伸出手来将玉衡拿过去,拇指轻轻地蹭了蹭:“所以,屠苏的魂魄现在在这玉衡之中。”

“是。所以我这次来,是来告诉陵越师兄,我打算走遍天下,为苏苏找到重生之法。”

连兰生都被吓了一跳:“什么?晴雪,你想……”

晴雪便转而面向他,重复道:“我要让苏苏重生。”

兰生仍然是难以置信地望着她:“可这天下真有重生之法吗?你不要执念太深,最后像少恭……”

方兰生话说到这里,却无以为继。

“好了,”晴雪刚想反驳却被陵越打断,“我相信晴雪。”

她听到这句“相信”,却连微笑都扯不出一个,只是对兰生和陵越郑重地道:“我保证,会找到一个不用伤害别人也能使苏苏复活的方法。”

她看见陵越望住她,目光真挚,如许久之前他托她下山寻找屠苏时一模一样。

陵越道:“晴雪,屠苏之事,有劳你了。”

  

02 方兰生

方兰生听到风晴雪说她的计划,心中的震动几乎无法言说。世间最是有情痴,他已经见过了,活活的例子,就是欧阳少恭。为了复活巽芳,弄出那些什么焦冥,最终把他姐姐都害了。

他后来才知道自己从前根本不了解少恭。但风晴雪与他出生入死,是过命的朋友,他信她。只是怕她像少恭一样把自己逼得太狠,最后受伤太重。

他看着那两人:晴雪的神色是迷茫中却有坚定;陵越面上显得平静,却眼底满藏悲恸,眉头尽结担忧。兰生知道,他的大哥这几年就要接过天墉掌教之位了,许多事务都压在他头上。若他还仅仅是个执剑长老座下的大弟子,定是要随晴雪一起,遍天下去找。

 兰生抽了抽鼻子,这气氛忒悲伤。本来秋天风就冷。他忽然想起,自己此次来,还有另一件事。

算是喜事吧。

“大哥,我本来不知道晴雪的打算……”他深吸一口气,道,“我这次来,是要告诉你,我回到琴川,打算与孙小姐成婚。”

早在蓬莱决战之前,他已经向襄铃作了最后的告白。离开蓬莱之后,襄铃便与他们告别了,前往青丘之国找她自己的母亲。

“我与襄铃在月老庙中相识,当时我自己抽了个签,上面说情定三生,我还以为是说我和襄铃,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说晋磊和文君,我和月言,也许还有前面一世,或是后面一世。但她上辈子为了我失了一魂一魄,这辈子才如此体弱多病,我实在欠她不少。况且二姐也想我娶她,她最大的心愿不就是要我安安稳稳地娶门亲成个家,传宗接代光宗耀祖吗?”

陵越听完,向他笑了一笑,道:“兰生,你长大了。”

他亦笑,却十分苦涩:“襄铃也是这么说的。”

 

03 风晴雪

陵越留他们在山上住了两日,好作休整。她故地重游,想起当时和欧阳少恭一起上天墉山,找韩云溪,倒是被陵越骗得好苦。也是有一阵没见芙蕖,她们便趁这时候说了许多话。

这两日间,玉衡被陵越要去保管。晴雪也不知道陵越拿那玉衡能研究出些什么,但反正玉衡在他手里也是最稳妥不过。

走的时候,芙蕖与陵越送了她和兰生一程又一程,先送到大门,最后还是一直送到山下的村口。

芙蕖赠了她不少法宝仙药,又道:“晴雪,你遇上什么麻烦,就用我教你的法子找我和大师兄。无论是什么,我们都会立即赶过去帮你。”

陵越直到最后才将那玉衡还给她,道:“一路走好。”

她与兰生一起走了一段,出了城,终于也分道而行。

她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找,她甚至都不确定这世上真有这样的法子。她眼前是雾蒙蒙白茫茫乱糟糟一片。但她下定了决心。

 

04 方兰生

方兰生回到家,很快与孙月言成婚。他早就无父无母,后来方如沁亦亡,高堂之位是由陵越坐的,和红玉一同前来祝贺。

晴雪给他写了贺词,用天墉城的那什么奇怪法术。她说她正在大漠,离琴川太远,实在赶不回来,自己已经罚酒三杯。

他的朋友们:风晴雪、尹千觞、百里屠苏、欧阳少恭、襄铃。谁都不在。因此,方兰生那天晚上丝毫没有喝醉他的日子过得很快又很慢。快是因为充实。从前方如沁包揽了家里家外大小事务,他现在一一从头学起,学算账,学做生意。月言过了一年生了孩子,他们夫妇俩一下手忙脚乱起来。慢,则是因为日复一日没有什么不同。

他有一次实在觉得憋闷,撇下夫人孩子去天墉山找陵越,如此诉苦一番:“大哥,我在家要累死了烦死了!”

陵越却笑道:“跟我在天墉不是没有什么不同吗。你这也是修行的一种啊。”

他便继续修行,努力修行,修了六七十年,修得生活幸福美满,去世时膝下子孙满堂,是喜丧。

这么多年间,他见过襄铃一次。

 

05 襄铃

襄铃是妖,住的地方又常常与世隔绝,与人类计算时间的方法就不尽相同。她去青丘之国找她娘亲,找到时便废了不知多少年功夫。母女相认了,一时开心,又在青丘之国住了不知道多少年,虽然时常想念以前的伙伴们,但也没动回去见见的念头。毕竟天墉城她最好还是不去,晴雪又不知道该上哪去找,那就只剩方兰生了。

有一日她想起来,不知道那呆瓜怎么样了?她一出现这个念头,不知道是什么驱使着,立即就动了身。

她到琴川的时候,正赶上庙会。她这么长时间在青丘之国拘着,发现琴川的街道丝毫没变,街上卖的小玩意儿却更新换代,花样甚多,便撇下了预备去方兰生家的行程,自己在街上逛起来。

她正看着时新式样的面具,冷不丁听到身后一个女声道:“老爷,你看,那是不是……”

然后便听到一把男声喊出了自己的名字:“襄铃?”

襄铃便回过头去,却看到一对头发斑白的夫妇,带着一个小娃娃,身边跟着丫鬟小厮。那小娃娃手里还拿着只拨浪鼓。

“兰生?”她有些不敢认。看到那老爷腰间挂着的玉佩,才知道这真是方兰生。

“你怎么,你居然……”方兰生叹道,“你真是一点都没变。”

她在琴川住了挺长时日,给兰生和月言讲她在青丘之国的事情,兰生也告诉她晴雪的旅程。她这才知道晴雪在为屠苏寻找重生之法,找了三十多年也还是一无所获。除此之外,也用法术逗逗那个小娃娃:原来方兰生已经有了孙儿。

再过几年,也许是十几年,又也许是几十年,她在青丘之国时,又想起来,不知道晴雪现在找到哪儿了?

然后没过几天,晴雪就出现在青丘之国了。

她不满:“晴雪,你跟兰生互相都通消息,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啊。”

晴雪解释:“你们这里防护太严密,我跟兰生通讯用的是芙蕖教我的法术,传不过来,就像你用妖力破不了他们天墉城的屏障一样。”

她垂下了头,道:“所以……所以我只好自己过来告诉你,正好我也找到了这附近……兰生去世了。”

 

06 风晴雪

她出发五十年后,一直身体不好的月言走了。

过十五年,兰生也撒手人寰。

再过十一年,陵越与芙蕖相继去世。她曾以为这两人都能修得仙身。

又过了不知多久,因接管了幽都而得到较长寿命的哥哥也终于离开了她。

当初的伙伴终于只剩下襄铃,却甚少能够得见,唯一的宽慰就是她们终于找出了能互通往来的法子。

要说她这些年见得最多的竟是阿翔。它在天墉城那里吸收天地精华日月清辉,居然也修炼成精,时常陪着她走一段、飞一段,一起寻找。

但她还是没有找到。

偶然间她经过忘川蒿里,却意外见到故人:陵越和芙蕖的魂灵竟然在那里。

芙蕖见到她高兴异常:“天啊,晴雪!快给我讲讲外面的事情,我要憋死了。”

她仙逝时已是耄耋之年,现在却和她们最后分别的时候一样,还是少女的样貌与情态。晴雪难以置信,他们的执念竟然深到如此地步,连投胎都不得,就被困在这里,困在当初的时光。

“你们……你们一直在这里?”

“是啊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。”

芙蕖吐了吐舌头:“不过我看大师兄在这里呆得倒是挺自在,他醒着的时候,有时找人下棋,有时找人切磋武艺。不过反正都是魂魄,谁也打不到谁。”

 

07 芙蕖

芙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鬼地方呆了多久。在这里的魂魄并不总是清醒的,常常会陷入幻梦之中。她做得最多的梦就是小时候和陵越屠苏一起修炼的日子。

她醒过来常常笑自己,人说年老易忘事,她老的时候怎么这些事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呢,连魂魄中都刻得这么牢固。修行近百年,也没学会一个放下。

不过连陵越都放不下,她也就原谅自己。有时她醒着,却看到陵越被幻境所困。她并不多见师兄笑,年纪越长见得越少。她看到他在梦里笑了,就知道他多半梦到的是屠苏。

晴雪偶尔来。她第二次来的时候还带着阿翔。那以后阿翔也时常来探望。

这两人能给他们带些外面的消息。比如天墉城的情况如何,兰生的后人过得如何,襄铃在青丘之国如何。有一回她来,说是襄铃竟遇到了兰生的转世。襄铃没有特意去找,但是兰生这一世恰好出生在一个与妖族很有交情的家族,现在还是个吃奶的娃娃,襄铃决定陪着他。久违地,芙蕖又见到陵越笑得那般开怀。

以及,寻找重生之法的进展如何。虽然每次都是一无所获,但芙蕖也很爱听晴雪讲她路上发生的故事,好解解闷。

执念越深的魂,做梦的时间就越久,越不得超脱。如果放下了,就能完全清醒过来,就能走出嵩里。芙蕖渐渐发现,晴雪每次来了又走了之后,陵越的梦就会变多。

而当陵越的梦变多,她自己的梦就也多了起来。

 

08 风晴雪

皇天、后土、女娲娘娘、如来佛祖,不知道哪路神仙终于看不下去了,才不负风晴雪这个有心人,让她在极北之地找到了辟邪之骨,为屠苏重塑一具容纳魂魄的躯壳。

只是这躯壳刚塑出来时只是个婴孩,什么也做不了,话也不会说。晴雪带着个孩子,许多事都不知道该怎么做,只觉得比寻找重生之法还要艰苦。

襄铃说她有经验,毕竟她在机缘巧合之下,已经两次看着兰生的转世从一个婴儿长大成人了。但晴雪发现襄铃的经验也只是会陪小孩玩而已。

她、阿翔、襄铃和这一世的兰生——他并不知道前几世发生的事情,只是作为襄铃的朋友,带着小小的屠苏,一起去蒿里把好消息报告给陵越和芙蕖。

没想到最会带孩子的竟是这两人,虽然他们碰不到孩子,但能给其他几人许多指点。陵越解释说:“天墉城收的弟子许多都是孤儿,也不乏襁褓中的婴儿。”

“屠苏也是从小就到天墉城去的嘛。”芙蕖一边凑在抱着小屠苏的晴雪身边做着鬼脸一边说,“当年执剑长老一直闭关,都是师兄把屠苏拉扯大的。”

 

09 紫胤

紫胤得道千年,只教了两个徒弟,都不很争气,因此再不收徒了。

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再见到自己的小徒弟。那个叫晴雪的女孩带着一个十岁上下的孩子来找他,那孩子就长得跟他当年收的小徒弟一模一样。

孩子在晴雪的指示下规规矩矩叫了他一声“师尊”。

他听晴雪讲了来龙去脉:“刚开始当然显不出来……可是现在我们已经很确定了,他没有苏苏的记忆。”

“这不是好事吗?”紫胤笑道,“屠苏当初背负了太多太重的东西,就让这孩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,为什么非要让他想起来呢?”

那孩子却开口了:“是我决定的。因为晴雪、芙蕖、襄铃、阿翔和师兄每次看到我的时候,总是一副难过的样子。我想为了他们想起来。”

他听到那孩子口中吐出一个个熟悉的名字,心中难得起了一丝波动,问晴雪:“陵越和芙蕖这两个孩子,竟然都还是不能放下?”

也不等晴雪回答,他便叹了一口气,道:“神女墓有一面三世镜,可通前世今生。”

 

10 百里屠苏

百里屠苏站在三世镜前,一场大梦初醒。

他怔怔地望着晴雪,许久许久,才道:“对不起。”

他对不起她的是忘了她两次。更加对不起的是,他一直欠她一个儿时喜欢她的韩云溪。

晴雪的眼泪瞬时滚落。她扑上来把他搂进怀里,喊了一句:“苏苏!苏苏你终于回来了!”

屠苏也将她抱紧了,反复地念道:“谢谢你,晴雪,谢谢……”

他们从神女墓离开的路上,路过青丘之国,见到襄铃与兰生的转世,又带那两人一同,一路直奔忘川蒿里。

到的时候,芙蕖醒着,陵越睡着。

芙蕖见到他也是泪流满面,不管不顾地就抱了上来,忘记自己只是魂灵,结果屠苏从她的身体中穿了过去,惹得她边哭边笑,直道:“哎哟,我都不知道鬼魂也能肚子疼的!”

他终于见到他的师兄。陵越像是闭着眼睛,在地上打坐运功。

师兄是二十几岁的样子,如分别时。他的身体是孩童,如初见。

他单膝跪在陵越身前,抬起一只手,轻轻地覆在陵越安放于膝盖上的手上。他这动作做得实在小心翼翼。他知道陵越和芙蕖一样没有实体,却好像真的触到了一点温暖。

 

百里屠苏道:“师兄,我回来了。”

他的师兄便睁开了双眼,望住他。

一笑。

忽然苍老,发色如白雪。

然后消散于风。

 

11 陵越

陵越在做一场梦。

时隔近千年,他也还记得当初晴雪和兰生带着玉衡到天墉城与他们辞别。

当时兰生不知想到什么,露出一个似哭非笑的表情:“其实屠苏他答应大哥你和芙蕖师姐的时候已经解开封印,多半也知道自己有去无回。我还以为他木讷,没想到他也懂得立个做不到的约定随口哄人。”

晴雪毫不留情,一巴掌拍在兰生胳膊上:“谁说做不到了!我一定让苏苏回来赴约!”

他便点点头:“那我和芙蕖便等着。”

他转身带领两人走上最后几十级台阶,忽然又踌躇着转回头,道:“晴雪,这玉衡能不能先由我保管一日,明日定当奉还。”

原来玉衡一直紧紧地在他手里。晴雪虽不十分明白,但还是应允。

其实他拿玉衡并没有什么别的用处,只是想与屠苏说说话。

“兰生说得不错,你下山确实学坏了,明知道完成不了,还空口立约。”

“师弟任性,师兄却不能。我既然说了执剑长老之位给你留着,就会一直留下去。”

“说到兰生,现在他要跟孙小姐成亲,我本应该高兴,不知道怎么又有点难过。原以为他跟襄铃会成一对,其实,若他真能这样欢欢喜喜过一辈子,那我——甚至他二姐,也不会去管襄铃是不是妖。”

“你之前说师兄不懂,那你说我现在算不算懂了?”

那玉衡不知怎么,竟闪闪烁烁地亮了。陵越既惊又喜,喜中生悲。

“屠苏,你在?你真的在呢,是吗?”

他这么对着玉衡絮絮地说了一夜,玉衡亦明明灭灭一夜。

而现在他面前的不是冰冷冷的玉衡了,也不是那个傻乎乎的孩子了。是他最熟悉的、最亲切的、最疼最爱的师弟屠苏。

他却没什么话说了。


——END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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